二○○○年秋天的一個下午,我在南京東路走了十五分鐘的路,拿到七張健身俱樂部的廣告傳單。其中三家是國際資金,五家標榜松木荷蘭浴三溫暖,四家有專業美容師和教練備詢。每一家都有舞蹈教室。
傳單上的舞蹈教室是空的。光亮亮的原木地板和四面牆的落地鏡子。但實際上根據主事者們的計畫,這空間應當塞滿了身體,那些身體又應當塞在緊身衣裡。緊身衣綁縛著的那些身體們,企圖燃燒掉足夠的脂肪。二○○○年秋天,在沿著南京東路發散的傳單上,燃燒脂肪已是舞蹈唯一的目的。
問題是,燒掉一間舞蹈教室似乎比燒掉足以令人滿意的脂肪量更容易。一九九九年十月底,蔡瑞月舞蹈社在被評定為二級古蹟後三天,突然被原因不明的大火燒毀。
曾經舞蹈有別的意義。一定有的。在這許多種形式的燃燒之外。要不然也不會有人還在燒掉了的屋頂底下排著舞。也不會有人用看遍了肢體擺動,看過了牢獄風景的眼睛,盯著那在地板上迴旋不停的身影看。
舞蹈教室的地板之上,一切跳躍都還將被地心引力拉回。在老舞蹈家精心打扮的衣著當中,有什麼陷在她層疊的華麗裡。
聯合文學 2000年10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