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經好幾天了,心裡一直想著,房間裡能插上幾枝臘梅就好了。在這個季節。
雖然這樣想,卻一直忙於各種事,而沒有去買。星期天下午去了住在花市附近的凱倫家,吃了烤小麵包和紅茶,接近傍晚的時候我提議:「去花市吧。」但一出門,我立刻被室外的冷風改變了心意:「還是算了,我直接叫車回家吧」,遂一點原則也不顧地推翻了自己五分鐘前的提議,即使被凱倫譏笑為三分鐘熱度,仍不改其志。那天是上海今年入冬以來最低溫,都說夜裡可能會下雪的。
漸漸變成惦記的懸念,那幾枝未曾真實來到我生活裡的臘梅。晚上回到家,就著公寓門廊暗淡的光線,找門上的鑰匙孔,推門,洞開一更為漆黑的空間,便想,這時有梅花的暗香襲來多好。
──伸手開燈之前,什麼也看不見,只有一陣香氣……,如此便把回家變成了一件嗅覺性的事,不是挺好嗎?或是,早上,在意識的模糊地帶,醒來的先是嗅覺……。臘梅的香氣是隱約而堅持的,不是那種侵略性的香。但因為是木本的植物,枝椏縱橫,捧帶不易,得專程一趟車。可不像買幾朵玫瑰,手上提著超市塑膠袋還能一併解決。為這樣種種的原因,又使臘梅來到我家的日子,一再地推遲了。暫時,我還是每天回到沒有氣味表情的家。
當晚亮亮在MSN上對我說,下雪了。
我打開窗戶,外頭一片漆黑。連是不是下雨都看不清。亮亮說她特別跑下樓去看過了,真的有下一點雪喔,只是不多。
再過幾日,這回是在白天,MSN上從台灣來、住在上海的朋友們,幾乎同時把暱稱換成:「飄雪哩」、「真的是雪呀」,等等,不一而足,或驚奇或感嘆的句式。我又往窗外望,我家這區還是一點動靜也沒。但他們對雪的奇妙的感受,畢竟傳達到我電腦這頭。雪是如此引誘著,在亞熱帶台灣長大的我們。無論平常各自忙於怎樣的生計,這時便有了異鄉人的共鳴了。
在愛丁堡時,有陣子我很迷麥克奧菲爾德(Mike Oldfield)的歌。尤其是下雪的日子。他是出生於1950年代,十七歲開始發表作品,二十歲出了第一張專輯的天才型作曲家。他的歌有種深邃而神秘的感覺,彷彿封存了一個小宇宙在裡頭。雪天,當窗外可望見的地面與房屋頂上都覆上薄薄一層積雪的時候,外界的聲音會被吸收,那種表面的安靜,與城市內在依然存在、但此刻彷彿暫時收拾起來的悸動,總令我想到奧菲爾德的歌。它們和當代社會不大同拍,跟流行的樂曲一點都不像,其奇幻與透明感,好像它們的聽眾來自另一個世界。
MSN被「下雪了」佔據的那天,我又好想閉戶不出,在家聽Moonlight Shadow,To France,Poison Arrow或是Tricks of the Ligtht這些歌。這時想起那些CD都裝在台北家中的某個箱子裡。從愛丁堡回到台北後,我很久沒聽這些歌了。它們被我那幾年的生活封印了,像雪封印聲音。